晚自习后，卫落尘回到家中。
陆佳昨晚被卫磊强制喂了药，足足睡了一整天。她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虐待卫落尘的事情。
她醒了，蓬头垢面，看墙上挂钟，时间正在九点。这是卫落尘放学回家的时间。
她揉了揉脑袋，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跳得厉害。
下了床，头重脚轻，她拖着拖鞋走向客厅。昏暗中，她看到沙发上一个身影在蠕动。
“谁！”她立刻开灯，她的母亲张兰揉了揉眼睛，睁眼看向她：“佳儿，你醒了？”
“妈，你怎么在这里？”
“我……”张兰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今天一大早，她就接到女婿的电话，说陆佳的did症又犯了，昨晚又把卫落尘打了一顿。
卫磊说陆佳得的这个病，叫双重人格精神分裂症。身体内有两种人格，会不定时地出现。发病后，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张兰叹了叹气，眼角湿润，抬头看客厅墙上的挂钟，都九点了。现在陆佳能认出她来，说明她已经恢复第一人格了。
“佳儿，你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回去了。”
“妈，你说什么，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陆佳笑了笑，“都这么晚了，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将就着在这里睡吧。让卫磊睡沙发。”
张兰看了看门口，想了想，轻轻的点了点头。
门口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的刹那，陆佳看到了一脸苍白的女儿。卫落尘出现在门口。
卫落尘在看到陆佳的刹那，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两步。
“尘尘，你怎么了？”陆佳不解的看着一脸恐惧的女儿。
“尘尘，你回来了。”张兰拿过卫落尘的书包。拉着卫落尘的手走进了屋子。
大夏天的，卫落尘的手却冰凉。
“你今天吃药没有，怎么手还是这么冰凉？”张兰担心地看着外孙女。
卫落尘没有说话，警惕的看着陆佳。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得了抑郁症，”陆佳瞬间眼睛湿润。
“尘尘，肚子饿吧？妈妈给你煮夜宵？对了，你是女孩子，吃夜宵容易长胖，要不我还是给你削一个苹果吧。”陆佳温温柔柔，对女儿淡淡一笑。
突然，她发现了女儿身上穿着秋季的黑色衬衣，她惊诧地将卫落尘上下打量一番：“这么热的天气，你穿这么厚做什么？”
她目不转睛盯着卫落尘的手臂，眼神犀利。卫落尘瞳孔收缩，立刻将袖子往下扯。陆佳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快步上去，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卫落尘使劲挣扎，一个劲地往张兰背后躲去。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让妈妈看看你的手臂是不是受伤了？”陆佳焦急道。
卫落尘红了眼眶，依然躲在张兰的背后。“佳儿，你别这样，你会吓到孩子的。”
“妈，你在说什么呀，我又不是怪物。尘尘一定被人欺负了。听话，让妈妈看看。”
陆佳长手一伸，一把将卫落尘从张兰的背后抓出来。
卫落尘无法再挣扎，只能咬着嘴唇垂头站着，强忍着眼角的泪水不掉出来。
衣袖被推到手腕的时候，小手臂上出现了多条红痕，有几处贴了创可贴，上面有血迹。
看起来像是被猫抓的，陆佳瞬间红了眼眶：“尘尘，这是谁弄的？谁欺负你了？告诉妈妈。”
卫落尘眼泪溢了出来，紧咬着下嘴唇，嘴唇微微颤抖，沉默着不说话。
“说呀，你哑巴了！”陆佳情绪崩溃，一下将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能力保护你。”
被抱着的卫落尘瑟瑟发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滴滴往下落。
她的双手垂放在裤缝边，纤瘦的手指微微的颤抖，慢慢的变成了拳头。
她鼓足勇气，一把推开了陆佳，快步冲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啪”的关上。
卫落尘的身体抵在门背后，泪流满面，颓然地蹲到了地上，头埋进膝盖间，无声的哭泣。
爱她的是妈妈，伤她的也是妈妈。
两年前，陆佳得了did，有了双重人格，总是不定时的发作。
时而温柔，时而暴力。时而是爱她的妈妈，时而变成了收服狐狸精的神仙。
昨晚卫落尘正睡在床上，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从床上扯下。
一双猩红的眼睛，憎恶地看向她：“是你这个狐狸精，把卫磊的魂勾去了。让我替天行道，掐死你！”卫落尘惊恐的摇头，慌忙将自己的手臂往背后放。
每次陆佳犯病的时候，她就会往她身上又抓又掐，而且最喜欢抓双臂。
“妈妈——”她在心里面喊得撕心裂肺，可是喉咙处始终喊不出那两个字。
从两年前，陆佳突然患病，她被陆佳暴打后，再也喊不出那世界上最亲切的字眼。
“叫你勾引男人！叫你来破坏家庭！叫你伤害无辜！”陆佳使劲的又抓又掐，很快，卫落尘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出现抓痕和掐痕，有的地方还渗出了血丝。
起初，卫落尘还挣扎着往被子里面躲，可是自己瘦弱的身体架不住陆佳的肥胖身体，她像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扑腾累了，只能任由她伤害。
卫落尘痛得似乎有些麻木了，眼泪流干了，她冷漠的看着眼前疯癫的女人。
她心里面想着，或许自己死了就好了？卫落尘突然想到了史铁生的一句话：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自己节日什么时候降临？
“陆佳！”听到了响动，卫磊只穿着沙滩裤跑了进来。
“她是我们的女儿，尘尘。”他从背后抱住了陆佳。
“放开我，放开我，你放屁！她是狐狸精！我是来收妖的！”陆佳拳打脚踢，手肘撞到了卫磊的嘴角。
卫磊嘴角被撞裂，流出了一点血。卫磊使劲把她的手反剪在背后，生拉硬踹，把她拖了出去，一下扔进了沙发。
门被狠狠的关上。卫落尘如梦初醒般，一下冲向门口，把门反锁了。
今晚忘记反锁门，让发病的母亲趁虚而入。
“乒乒乓乓——”门后的卫落尘听到了客厅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又是打在脸上的耳光声。
卫磊摸着火辣辣的脸，强忍着眼睛里快要冒出的怒火。
“放肆！你竟敢阻拦本仙人收妖！我认出来了！你就是卫磊那个负心汉！就是你，就是你到处沾花惹草，背叛陆佳，还害了陆佳的女儿得了抑郁症！”
“够了——”卫磊一下将她扑倒在沙发上。“放开我！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我有仙法，我要把你变成一头猪！”
陆佳声嘶力竭的挣扎，卫磊三下五除二，很快绑住了她的手脚。
他累得气喘吁吁，一把抹下额头上的汗：“陆佳，你冷静点。我知道我错了，我和那个女人已经断了来往。”
“呜呜呜——不是你和那个狐狸精，陆佳肚子中的孩子怎么会流产？你还把那个狐狸精养在家里。”陆佳悲伤大哭起来。
“陆佳，那不是狐狸精，那是我们的女儿尘尘啊。你别再伤害她了，我求你了！”
卫落捂着脸，差点跪了下去。陆佳愣了愣，不可置信看向他：“谁是陆佳？我是李仙人，是陆佳求我到你家里来捉妖的。”
卫磊无奈摇头，看来治疗了两年，病情并没有好转。
“听话，来吃药吧。”他倒了一杯水，端到陆佳的面前，“吃药吧，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陆佳紧紧咬着嘴唇，脸别向一边。“你这是毒药，你想要害死我，你不让我捉妖。你想和屋里的狐狸精结婚，陆佳不会和你离婚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卫磊掐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将一把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强行让她下咽。陆佳被呛得直流眼泪，吞下了药丸。
“呜呜呜——你这杀人犯，你给我吃毒药，要毒死我！”
卫落尘钻进被窝，捂住自己的耳朵，像一个受伤的生物躲进了洞里。
从昨晚痛苦的记忆里回神，卫落尘哭够了，红肿着眼睛，坐在门口，双手抱在膝盖上发呆。
“尘尘，开门，我把苹果削好了。”陆佳又恢复了温柔，“刚才是妈妈太着急了。你别生妈妈的气。告诉妈妈是不是学校同学欺负你了？明天妈妈陪你一起去学校讨说法。”
卫落尘苦笑一番，想了想，颤颤巍巍的起身，从书包拿出纸和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我没事，今天不小心摔的，我要做作业了，请别打扰我！
纸条从门缝里塞出去，卫落尘戴上耳机，坐到书桌前。
还没来得及听到耳机里的歌声，她突然感到心脏似乎揪成了一团。
她似乎看见身体里有一片漆黑的地方，像是一个黑洞。黑洞不断的扩散、扩散……变成一个怪物，张大嘴要吞下她。
低落颓败悲伤窒息绝望的情绪充斥着她整个身体，她浑身颤抖，冒出冷汗，已经拿不住笔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她知道她的抑郁症又发作了。这两年来，尽管她努力克制自己这种濒临死亡的失落感，无助感，窒息感，绝望感，可是今晚她失败了。
她瞬间像变成了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瞳孔放大，拿起桌上的手工刀，对着自己的手背，轻轻的划了下去。
直到血珠渗出来了，她感觉到疼痛，慌忙扔掉了刀。
如梦初醒一般，她慌忙翻书包找创可贴。可是书包里是空的，这才记起放学的时候把创可贴放在同桌的抽屉里了。
她又到处找了找，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创可贴，她贴上了伤口。
还好，自己下手并不重，只是渗出了一点血，血很快就止住了，只是有些疼痛。
她又从书包里面翻出了几瓶药，倒在手心，这些不同颜色的药丸陪伴她两年了。她一下甩进了嘴里，一口吞了下去，噎得自己直掉眼泪。
她在网上找了很多资料，都说抑郁症的人想死，可是她却想活。
她才17岁，她想要考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北大中文系。还想去周游世界……卫落尘，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她坚定的告诉自己。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白色笔记本，封面上有一片绿色的四叶草。
她知道四叶草的花语是幸运。她翻开笔记本，直到翻到空白页，她在纸面上写下：2018年9月1日，酷热。转学到江市一中，看到了一个脚上和我有同样伤痕的男孩子。他居然成了我的同桌。她们在纸条上画了一头穿衬衣的猪。同桌将纸条扔了出去。
今晚，她……写到“她”，她条件反射，又开始发抖。
她立刻合上了笔记本，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锁了。
吃药后，卫落尘情绪好了很多，拿出白天做的笔记，认真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卫落尘思绪飘向小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