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大忠叔。
裴少白徒步走出村子。
从这里到外面,需要攀爬三座山。
站在山顶,裴少白回望山脚下的村子。
“等我回来,必是衣锦还乡。”
他雄心万丈,目光坚毅。
拎着手中编织袋,顶着头顶炎炎烈日。
裴少白本想绕路,先去县城看阿妹一眼。
不过想了想,又按捺住这个心思。
‘伢子现在一心在读书,还是不要打扰她好。’
怀着这个想法,裴少白直接前往国道。
一个小时后。
马不停蹄走出大山。
刚到国道的他,正好碰上一辆开往汕头的客车。
诏安县,与广东一线之隔。
从村口,再往下一点,就是饶平。
‘阿爸说,见到车头贴有前往汕头的车,就可以坐。’
想到阿爸教的那些,裴少白心中忐忑消失大半。
他站在路边,伸手拦下这辆前往汕头的客车。
上车后,看着挤满人的车厢,裴少白小心翼翼找了个位置站着。
“车钱五块。”这时,跟车随行人员走过来:
“伢子,你要到哪个地方?”
“莲下。”裴少白应了句,同时把车费交给对方。
客车,只到莲下国道,没有直达坝头。
“嗯,到点会喊你。”收完钱,跟车人返回车头坐在司机边上。
人满为患的车厢热气腾腾,空气闷的很。
各种味道都有。
裴少白抓着车门边的栏杆,小心翼翼打量左右两边的人。
‘他们应该也都是诏安人吧,都是去广东打工的吗。’
‘阿爸说,诏安去广东打工的人很多。’
‘每年至少有数万人。’
‘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好奇与憧憬充斥内心。
两个小时后。
“莲下到了。”
车子停在路边,裴少白下车后,望着车来车往的马路。
陌生的环境,导致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又渐渐产生紧张。
“坐车吗。”
一辆摩托车开来。
裴少白深吸一口气,努力表现的镇定一点:
“到坝头多少钱。”
由于诏安与潮汕地区相挨一起,杏林村方言与潮汕音调九成相似。
“五块。”
“我平时都坐两块,你要收我五块?”
裴少白捏紧编织袋,俨然一副老油条,摇着头就要离开。
这是老裴教他的。
永远不要让人轻易看穿你。
这句话,意义很深。
他目前还做不到,但不妨碍他伪装表情。
“两块不行,去不了。”摩的司机这样说。
“那算了。”裴少白转身,心也跟着提起来。
目光扫量四周,期望有另一个摩的司机出现。
可是放眼望去,并没有其他摩的司机。
‘这怎么跟阿爸说的不一样。’
‘不是说,澄海最多的就是摩的司机吗。’
‘没有其他司机,我该如何去坝头?’
回头跟这个司机妥协?
不行,五块钱太多了。
他全身才三十块,来时搭汽车去掉五块钱。
剩下二十五块,是留着不备之需。
能省一分是一分。
‘大不了就走路去,不认识路,我就问人。’
心中这样想,裴少白加快脚步。
‘弟阿,三块钱。’
摩的司机追上来。
原本已经决定要走路,去坝头的裴少白目露一丝喜色。
却又摇头:
“两块钱,多了我不坐。”
“行行行...”摩的司机苦笑:
“你们这群后生仔,一个比一个咸。”
咸,是小气的意思。
裴少白也不在乎,拎着编织袋坐上摩托车后座。
“坐好没?”
“嗯。”
半个小时后。
坝头。
“到地了。”
交了车费,裴少白拎着编织袋,顺着村口往里走。
信凯记电子厂在哪?
裴少白边走边打量四周。
一圈找下来,热得满头大汗,可还是没找到。
饿得头晕眼花的裴少白,蹲在路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隐隐有些焦躁:
“只能找人问问了。”
看向路对面的食杂铺,裴少白咬咬牙,穿过马路到食杂铺。
“阿哥,我问你一下,凯记电子厂在咱们这村吗。”
“在村尾。”
村尾?
裴少白楞了几秒,连忙继续问:
“我找一大圈,也没看到凯记电子厂的招牌。”
杂货铺老板眼神古怪:
“后生仔,你是不是觉得,凯记是个大厂,很多员工,门面很大气?”
“难道不是吗。”裴少白反问。
老板意味深长:
“你看过就会知,村尾那两间大瓦房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大瓦房?
难道是那两间?
刚才他绕村找一圈的时候,还真看到那两间连一起的瓦房。
也看到门口摆着不少塑料筐,可他没往那方面想。
因为在他印象中,工厂就该有独立招牌,场地宽,员工多。
高端大气上档次。
否则怎能引无数人,不远万里,争先恐后进厂打工。
如今,食杂铺老板一句话,却颠覆他所想。
“谢谢...”
裴少白表情复杂的告别老板,半信半疑来到村尾。
站在两间瓦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
这时,有俩青年抬着塑料筐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裴少白,其中一个黄发披肩的青年开口:
“你找谁?”
回过神的裴少白,连忙回应:
“你好,请问林小峰在这上班吗。”
林小峰,阿爸的朋友。
也是他这一次要投靠的人。
至于工厂跟想象中的落差虽然有些大,不过他现在有选择的权力吗。
没有。
对裴少白而言,目前最为要紧的是进这间作坊。
否则就他身上剩下的二十三块钱,在这一顿饭要六七块的地方。
就算一天一顿,最多也就吃三顿。
然后就得饿死街头。
他是这样想。
然而,另一个满脸痘痘的青年开口,却让裴少白傻眼了。
“找老林?”
“他没在这里做了。”
听到这话,裴少白楞了。
没在这里干了。
这事彻底超出他预料。
突然到让他心慌意乱。
裴少白急忙问道:
“你二位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俩人把塑料筐搬到边上堆放好。
痘痘青年接着说:
“他犯了事,偷厂里的配件。”
“被老板给赶出去了。”
“没人知道他去向。”
偷东西?
裴少白满面错愕,有些无法接受。
‘阿爸认识的人,怎会偷鸡摸狗?’
老裴的为人,作为儿子的岂会不清楚。
如果林小峰是这种不靠谱的人,老裴又岂会让裴少白来投奔他。
但具体内情是什么。
裴少白并不关心。
他只知道。
找不到林小峰,他接下来需要面临的问题很严峻。
要么,像狗一样狼狈的回村。
要么,饿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
‘不行,我不能回去。’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靠自己找条出路更实在。’
咬咬牙,裴少白看到俩人要进去,连忙开口:
“两位阿哥,你们这里还需要工人吗。”
就算小峰叔没在。
只要这间工厂的老板要人,他就可以活下去。
黄毛青年转身,盯着裴少白:
“我们俩都快要被扫地出门了,你觉得老板还会要人吗。”
“要不是工资被扣压着,这小厂早就没人喽。”
“所以,劝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这里是个火坑,别跳进来。”
工厂要倒闭了吗。
老板还克扣工资?
裴少白楞在原地。
这一连串意外,把头一次出门的他,彻底整得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