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因为好赌欠帐,被人拿住了把柄,不得不把东家的货栈卖了。否则他傅映风怎么能大摇大摆地站在这里?否则他怎么能在郑家货栈的后院内室里,指使着他傅家的四五名家将翻箱倒柜,想查出他要的文书?
郑归音同样不相信他,她试探着微抬手,他眼底迅速闪过的了一抹阴鸷暗沉。这模样更让她确认,眼前这位公子果然是传闻里的傅九。
据传这傅府九公子如今得罪皇帝被贬到明州城,但他自幼养在京城外祖家,本来就是有名的横行恶少,靠父母荫官一朝被选就是枢密院的清流官。虽然是低品文职却也去过江防边城,手里染过血。
然而这阴沉之色马上就被他掩盖了起来。
傅映风暂时不想对她动粗,因为平宁侯府和傅府确实有些关系,正儿八经过来为她提过亲。虽说是那位四少夫人的主意。
城内的平宁侯府。府中正兰院正临着城东的河道,景致极好。
按旧例,选了二月二的好日子沿河搭了三间大河房,为着四公子平常写诗会友、赏景书画所用。经办这事的内管事婆子造好了最后一回的工料银册,寻着四夫人得空的时候去回话,到了院里才知道扑了空。
四夫人突然去姑老夫人跟前说话去了。
“母亲,当初从北边金国逃到南边来投亲,九死一生抛下妹妹也是不得已。现在好不容易有她的消息了,结果她沦落到了商户人家里让我日夜忧心,眼下这样好的机会,让她嫁给傅府九公子,只要做了正妻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总比商人家要好上万倍。”
佛堂里的老夫人开门见了大女儿,她盘坐在地,捻着佛珠,睁开的老眼里带着暗沉。
“傅府?只能进去做妾吧?”又摇了头,“她不能帮你就罢了,再让她做妾,你在侯府里还有什么体面?”
和表哥成亲做了侯府四夫人的长女一脸精明,她仔细看着刘氏的脸色,只怕母亲因为妹妹心软,此时听得口风顿时笑了。
“母亲,这是公公——是侯爷前日亲自叫了我说的。我也打听了,侯府里和傅府一向不亲近,但祖上还是有亲。傅府那位九公子最近很不得意,母亲也应该听说过,他的母亲是和离后改嫁进傅府的,九公子他是前夫的儿子……”
换言之,傅九公子是拖油瓶。四少夫人笑道:“这倒也罢了。但他近来被贬官贬到了明州港上做小吏,体面全无!复起是不可能了。”这门亲事明摆着是趁人之危,就算是如愿嫁过去,夫妻之间必定不可能和睦。老夫人眼光却是一亮,急道:
“若是这样,这门亲事反而能说成。你妹妹就真的能嫁进傅府里做九公子的正妻?”
四夫人见得母亲明白这门亲事的好处,连忙道:
“是的。母亲,傅九公子再不得意,傅府长房的大姑娘也是宫里的淑妃,他的母亲就算是和离了,九公子的外祖也是范宰相。母亲,妹妹嫁过去难免受些冷落,但只要站稳了脚跟生下了孩子,就能一辈子安享荣华——”
“你有个正经妹夫是傅家子弟,这是好事。这才不伤你的体面。”老夫人喜上眉梢,却又皱眉犹豫,“这孩子从小和我们不是一条心。我也不愿意理会她,她未必就会听。”
“母亲放心。”
和郑归音同母异父的四夫人这时却是冷笑,“那郑家算什么?不过是海上的流贼从了良。三年前还遭了牢狱之灾。妹妹在这样的人家能嫁个什么好归宿?但凡郑家要是个清清白白的商家,女儿也不敢作这个主以母亲的名义去请妹妹来相见。”
“……你去请她了?”
老夫人微一迟疑,四夫人连忙上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轻话,“她在城外的郑氏货栈,听说是去查帐抢家产去了。”
“抢家产?”刘老夫人不悦地看向长女,佛灯照出她的容貌,即使年华逝去也可见曾经的美色,“早知道成了这样没廉耻的商家女儿,还不如当初在沉船上死了干净。”
她冷淡说着。四夫人叹着,没有出声。
隔着床角蕃珠帘,郑归音与傅映风对峙,她此时也终于明白。她刚下船进货栈时,看到货栈前有十几个闲汉泼皮围着要赌债。那些人必定是傅家的家将改扮的。就是为了引开前堂的注意,让傅九公子在后院里查郑家的家底。
“凭郑二娘子你的能耐,居然不知道这货栈已经被我买下了?”他索性一撩帘子走
了出去。从袖中抽出了货栈卖卖的文契,夹在两指间斜斜递了过去。他这眼中无人的傲慢样子和她两个蠢兄弟一样欠揍,她根本不看那文契,皮笑肉不笑地诧异道:
“卖了?这里的管事郑洪听说最近被个蕃坊酒女勾引着。在赌场里输了一大笔款子。背着东家连货带屋子押出去周转。这也说不上什么买卖。这货栈还姓郑。只不过——”
她歪头看着眼前这高大男子,纤手掩唇摆出一副又惊又难过的娇弱模样,叫傅映风看在眼里也是猫哭耗子虚伪得不能再虚伪了,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