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本葛绕着香台的边缘翩翩行进着,每至一处,便有对应的信众山呼教主威名,一时间海本葛的大名充斥着这狭窄逼怂的一方天地。
唐猕眼尖,渐渐回过味来,也顺势发现了一些端倪。
比如,海本葛每到一处,便有三两个大嗓门的壮汉费力领喊,引得周边的信众声嘶力竭;又比如,海本葛遇上掷完海牙币的信众又开始掷金银首饰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放慢自己的行进速度。
海本葛行进数圈后,西方形香台的边缘基本都己经被又长又细的海牙币堆成的小山所吞没。
真正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静……”海本葛挺着浑圆的肚子,鼓足劲吼道。
“怒海之神海牙儿,天赋异禀、慈悲渡人、扶助社稷……”唐猕不由打了哈欠,不过他曾听豆妈说过,在三年一届的海神大祭上走神是会倒霉的,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海本葛念完祭文,随手一翻,只见那薄如蝉翼的旧黄纸立即被空中的风裹挟着,旋入一小股龙卷之中。
刹那间,那黄纸立即在半空中飞快地燃烧起来,不一会便化为了灰烬。
信众沸腾了,这代表三年一度的海神大祭取得了圆满成功,海牙儿受了祭礼,将继续护持信众们远在千里之外海上漂泊的亲友们。
“本以为他是江湖骗子,却原来也有些迷惑人心的障眼法。”
唐猕不以为然地说道,可他的眼睛却早己聚焦五短身材的海本葛,将其身上的机关处扫上了好几遍。
“阿猕,这……就算是骗子,也不得不说高明。”
连缺不住地赞叹。
“海神会这几年的崛起不是偶然,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个海乞丐。”
“阿猕!”
连缺赶忙用鹰卫甲撞了唐猕的背甲,“这种话可不要再说了,即便全天下人皆知海本葛的出身,可他现在春秋鼎盛,我怕你不留神祸从口出。”
赵松寿也附和道:“英雄不问出处,海本葛教主必有其过人之处。”
连缺就是连缺,温吞如处子,就连提点别人,也有七成篇幅是在解释为了对方好,唐猕心想。
随着山呼海啸般的朝圣呼声渐入尾声,海神教大祭的仪式环节己完成,不少年纪较大的信众一脸肃穆地陆续离开了会场。
连缺不解:“哪有教主还没起身,信众就己经退场的道理,海神教难道是来去自如,无拘无束的?”
“别看海神教崛起时间不长,可海神教的信众早就分为了两派,一边是坚持要将扶助社稷、供养人间理念发扬光大的旧观念;另外还有一边认为海神教应该组织自己的商船出海弘法,并借机解决海神教用度日靡的缺口。”
“难道是旧观念的信众难以忍受海神教今天的局面,愤然割席?”
“若是割席,可为何刚刚走的信众,仍旧在午夜子时出发步行至此,总不至于是来散步的罢,而且其中有几个人在海本葛面前捐金奉银,好不大方。”
赵松寿听了二人的说法,不耐烦地说道:“那胖子就快跳舞了,若不是顶着鹰卫大人的差事,我也转头就走。”
“好一个赵都尉,刚刚还传颂教主英明神武,翻脸就不认账。”
唐猕打趣道。
赵松寿正色谈到:“海神教信仰在劝人行善的根上没出错,只是海本葛招徕信众的手段有些市井,而且坊间传言,海本葛其人与金氏走得很近,皇商官船一路畅通,披甲人船队就需缴纳巨额海神税,实在是有悖老教主扶危救困的初心。”
唐猕转向赵松寿,说道:“披甲人船队本身就是放逐之人组成,何来金银缴纳海神税。”
“一时气愤,是我失言了。
披甲人船队的海神税是供给金玉城各大衙门班头的,本不该在这说起。”
赵松寿回了回神。
三人无话。
突然香台上窜出了一堆巨大的毛皮,原来是海本葛换下了道袍方巾,散乱头发,口衔钢刃,身穿密密麻麻鹰羽点缀的熊皮,在香台上开始激烈舞动。
唐猕不由地将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是想看穿眼前的大教主究竟在想些什么。
随着海本葛舞动的开始,原本隐藏在信众中领喊的大嗓门信众纷纷上台,开始放声伴唱。
“这是……披甲人常唱的海歌。”
唐猕隐约听出了一点联系。
“海歌本就是安抚海牙儿的祷歌,不足为奇,就是这海本葛教主的舞姿,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赵松寿撇撇嘴,紧蹙双眉,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海歌模仿潮汐涨落的声音,时高时低,时起时伏,在变化的音调中有着不变的节奏,几度舒缓又几度激烈。
只见海本葛摆出双手指天的姿势,随着鼓点及节奏不断旋转着,每旋转一圈,其肚子上的毛皮及鹰羽就随着绽放一次,不久其呼吸节奏就明显加快,圆凸曲线的起伏也更加显而易见。
“奇怪,海本葛的体力己经不支了。”
“阿猕!
你看。”
唐猕顺着连缺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那团如山般的乌云仍未散去,不过此时,这艘漆黑的空中战舰己有了点点星光般的裂痕。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充当裂痕的不是清晨的阳光,而是潜伏在云层之中的闪电。
“是打雷?”
唐猕仍未看穿眼前不断炫舞的海本葛在耍什么花样。
“是打雷。”
坊间传言海本葛善用障眼法,连缺的确认更加坚定了唐猕质疑海本葛的决心。
“不好,要下雨啦。”
赵松寿话音未落,就有一阵倾盆大雨喧哗落下,瞬间整个会场的鹰卫和信众都成了落汤鸡。
有好些身子弱些的信众不堪忍受暴雨冲淋,纷纷起身往出口走去,不料早有身边的海神教信众将其按住。
“难道海本葛旋舞不停,信众都要淋雨不停吗。”
唐猕说罢,便想冲进人群里开道,让想撤离的信众有空间挤出会场。
轰隆隆,只听一声巨响,随即一道鲜红灼目的闪电正好打在了披头散发的海本葛身上。
随之整个会场都闻到了熊皮的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