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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发表时间: 2024-06-18

看顾郁回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桑缘笑出声,“和你开玩笑的,只是看你刚刚心情好像不好,所以调节一下气氛。”

为了哄气性很大的小顾,桑缘指着那家他们常去的店说:“走,我请客,这家店味道很好,都是老风味。”

顾郁回纠结着要不要去,结果肚子先不争气叫出声,只能红着脸跟着桑缘跨进店里。

店家是个热情大叔,操着一口方言和桑缘打招呼,还问她是不是吃之前那几样,桑缘同样用方言和他对话,看样子还挺熟悉。

桑缘怕小顾和大顾的口味会不一样,所以还特意转头问他想吃什么,顾郁回用普通话简单说了两道菜的名字,一听菜名桑缘眼睛就亮了,顾郁回喜欢的口味没有变。

眼前这人虽然有让她陌生的地方,但也有很多地方让她无比熟悉,就像现在,他喜欢的还是这几道菜。

桑缘因此心情特别好,高兴地坐在位置上等待他们的食物,而顾郁回注意到旁边放着的零食,想起什么立马起身走到旁边,拿起这家店特制的果冻,有点怀念。

“老板,这个给我打包一袋。”顾郁回对着里头忙活地老板说,一旁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听见擦擦手跑过来给这位先生打包。

打包的时候她还笑着说:“这种小零食吃降火,是我们自家做的,卖了二十几年了,这边的学生都喜欢,不过孕妇还是尽量不吃,吃凉。”

顾郁回点头没多说,他拎着一袋子果冻回到座位上。

桑缘看着他手里拎着的果冻,想起之前和顾郁回来这,他们俩也买了些,顾郁回一吃就眉头紧锁,桑缘尝了口也苦着脸,两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没尝过味道如此特殊的果冻,大概是中草药口味?

“你吃过这个吗?”桑缘不确定地问。

顾郁回摇摇头,“没,闻着不是我喜欢的味道。”

那你还买?

像是听到桑缘心声一样,顾郁回解释道:“纪念喜欢,嗯……也不算喜欢,就是我想补上她心底缺失的那份偏爱。”

偏爱两个字戳到桑缘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安静了一会儿,她对顾郁回说:“那你愿意再和我说说你们的事吗?”

顾郁回听完露出一个嘲讽地笑,然后他靠近桑缘,像是想看她笑话一般说:“当然可以,你想听什么?听我和纪念的相识,相知,相爱过程?还是说些细节,比如说,这个最不起眼的果冻,其实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要不要说给你听听?”

桑缘的目光落在黑漆漆,包装还有点廉价的果冻壳上,外包装还有一个咧开嘴笑的小娃娃,不管怎么看都透露着一种寒碜。

果然是青少年的爱情呢,真是……朴实?

桑缘淡定地挪回视线,对着顾郁回一脸真挚地说:“都可以,有关你的事,我都想听。”

哦,其实桑缘还带着一点好奇,就想知道他们青少年清奇的想法,是如何将一个果冻当作定情信物的。

其实这件事对顾郁回来说,昨天刚刚经历过,他昨晚在梦里又度过了一个月,和纪念交往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所以会时不时送些吃的给她。

国庆放假难得可以回家多待两天,顾郁回直直地盯着纪念,直到她拎着自己买给她的那袋果冻离开,他才不舍地收回视线,身边的兄弟还要打趣说他像望妻石,笑话他夫纲不振。

顾郁回用手肘揍胡乱说话的兄弟,可嘴角忍不住上扬,哪怕被调侃,心情也止不住得好。

纪念也高兴,虽然她很不理解顾郁回的品味,总给她买些奇奇怪怪的零食,说是尝鲜,但她知道这人是故意买些口味独特的东西,想看她吃完后的反应,逗她好像成了顾郁回的乐趣,竟也让她觉得甜蜜。

纪念没有那么喜欢吃这口味奇特的果冻,所以回到家后,就把这个分给了家人,她只剩下五个果冻,宝贝一样留着。

爸妈尝了一口,表情皱成苦瓜,显然不喜欢,倒是纪念的弟弟,喜欢得很,分明味道奇怪,却能尝出别样的滋味,纪念觉得好笑,想着等回学校要说给顾郁回听。

只是等快回学校那天,桑缘特意看了眼自己的柜子,发现果冻没了,错愕后冷着脸问弟弟是不是他吃的,小孩害怕地点点头。

纪念异常恼怒,“我又不是没有给你,你为什么要吃我的啊,那么多你全部吃完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吃我的啊!”

小孩低头不敢反抗,害怕地看着姐姐,纪念心里又气又委屈,但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可嘴里还是止不住说出责骂的话。

纪妈妈听到声音上来,赶忙笑着说:“诶呀,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是妈妈让他吃的,我看你放了好几天,你不喜欢,你弟弟想吃,我就让他吃了,他也说姐姐会不高兴还不敢吃,是我说没关系让他吃的,你也别生气了,就只是几个果冻而已。”

原本可能还没有这么生气,可听完妈妈的话,纪念立马怒火中烧,“不管是什么,那都是我的东西啊,你们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给他啊,我又不是没有给他,我给了他很多啊,是我的好几倍,你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仅剩的几个也要给他啊!”

纪妈妈面露尴尬,“你别这么小气嘛,就只是几个果冻而已,我看你放着不想吃,所以才给他的,如果你想吃,我肯定不动。”

纪念气到下巴都在发颤,胸口像有把火在烧一样,说出的话都哽咽到只剩气音,但她还是努力把话说清楚,“你也说了,弟弟都知道,他吃我的东西我会不高兴,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我会不高兴吗!”

这话一出,纪妈妈有些窘迫,“我想着你放那好几天,不吃也会坏掉浪费,所以给你弟吃啊,我不知道你还想吃,我想着这是一件小事,只要等会儿回来和你说句就好,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

她说的多么有道理的样子,可能真的是纪念敏感,敏感到因为几个果冻较真,她看着空荡荡的柜子,心里一阵难受,听着妈妈的解释,更像火上浇油。

“为什么总这样,不管我的什么东西,你们总是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给他啊,你们口口声声说公平,但为什么做的事,每次都是让我退让,我要的已经只剩那么一点,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伤心啊。”纪念伤心地望着她的妈妈。

“只是几个果冻,妈妈赔给你行不行,去超市,你想买多少都行。”纪妈妈过来拉纪念,打算带她去超市,可却被纪念一把甩开。

纪妈妈觉得自己已经一再迁就,也已经给她解释,但女儿总是这样,因为一件小事上纲上线,她也觉得无比心累。

她一脸失望地看着纪念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难得回来为什么一定要闹,好像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一样,赔你你不要,是不是要你弟弟吐出来给你你才能高兴?”

纪念说不出自己的委屈,明明不是她想要那几个果冻,也不是她多讨厌弟弟,她一直很在乎弟弟,想他好好的,也愿意和他分享,但是为什么父母总是不在乎她的情绪。

一次次的忍让,一件件的小事积压,积压成了她敏感的性子,总是想着去争,争回那部分父母的关注,她要的从来不是几个果冻,而是父母对她的在乎。

纪念的反抗又一次不了了之,她回学校之后冷着一张脸,不愿意和任何人交谈,包括顾郁回。

其他人没察觉,只有顾郁回察觉到她的情绪,缠着她,直到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事,当场顾郁回的脸色就变了,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说不来,只是看着一脸难过的纪念,他选择连夜翻墙跑出去。

纪念当时没放在心上,直到看到扛着一箱子果冻,不知道从哪个墙角翻回来的顾郁回满头大汗地对她笑着说:“我把老板那所有的果冻都买回来了,只给你,这回你不分给任何人。”

看着冲着她笑得一脸傻气的少年,纪念强忍着眼泪,可眼泪还是溢出眼眶,顺着脸庞落下,她扑进顾郁回的怀里。

顾郁回肩头还扛着一大箱东西,被她扑得一个踉跄,不过立马稳住,还伸手护住在他怀里哭得委屈的女孩。

以为自己做错了,顾郁回紧张地回抱着她,眼里还充满迷茫,“你,怎么哭了啊?不高兴你和我说,别哭啊。”

他的话让纪念哭得更难过,好像所有的狼狈都可以流露,她抬起哭得满是眼泪的脸,望着眼里只有她的顾郁回,她伸手触碰他的脸,哭着问:“顾郁回,你能不能只偏心我?”

顾郁回郑重地思考片刻,后来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才肯定地给出回答,“能,我永远偏心于你。”

听着他对纪念的承诺,作为一个旁听者的桑缘却明白了纪念为什么会喜欢上顾郁回,也明白了这个果冻对他们来说的意义。

那一箱子由顾郁回扛着的果冻,想必正好补齐了纪念心中缺少的那一块偏爱,顾郁回毫无保留的喜欢,捂热了纪念那颗被冰裹着自我保护的心。

恰好此时菜上桌,桑缘看着桌上的菜,果然顾郁回很多地方都没有变,比如口味,也比如…不会轻易许下承诺,一旦许下,便会拼尽全力去做到。

而她,恰巧很少得到顾郁回的承诺,三十四岁的顾郁回更不会许下这样有关永远的承诺。

我永远偏心你,桑缘有些羡慕,能听到这话的纪念,同时她也有点难过,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看向低头吃菜的顾郁回,眼睛偷偷湿润。

为了避免顾郁回发现自己的情绪,桑缘没话找话地问:“你也经常带纪念来这吗?”

顾郁回吃饭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没有,纪念在这不自在,所以我和她很少来这。”

听到这话桑缘在心底偷偷松一口气,还好,看来以前顾郁回和她来这的时候,应该不是为了寻找和初恋的回忆。

不过桑缘有些不解,“这里老板和老板娘都挺客气的吧,为什么不自在?”

顾郁回看向桑缘的眼神有些冷漠,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但对上桑缘一双干净的眼睛,他又收回视线解释道:“纪念和你不一样。”

“她是B县人,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在我们这打工,她从小就跟着过来,你也知道我们这老一辈有部分人比较排外,在纪念读小学的时候,被一个排外的老师打了巴掌,她之后就习惯性伪装成“本地人”。”

“但我们这方言不好学,这家店店家习惯说方言,可纪念开口说出的只是蹩脚的方言,所以她在这坐立不安,她小心地护着可能早就被戳穿的谎言。”

桑缘听着顾郁回的话下饭,从他的话里更了解了些纪念,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

顾郁回知道纪念经常撒谎,她爱用谎言将自卑藏起来,努力说着拙劣却随时会被戳穿的话,努力装得和城里人一样,似乎这样别人就不会低看了她。

拼命用有限的资源考上顶尖的学校,结果只能被分在最普通的班级,她想只要努力就可以了,可等老师询问她是否需要申请贫困补助的时候,纪念的脸火辣辣地疼,她家境不算差,至少温饱没有问题,只是放在这所顶尖的高中里,就显得贫穷。

大部分普通人,想要取得好的成绩只能由家庭如何培养来决定,所以除去少数人,能上全市最好高中的家庭,一般都不算太差。

纪念的同学中多少人的父母甚至祖父母都是这所学校的校友,而纪念家,她的父母甚至只有小学毕业,这几代人的鸿沟,不是她一句努力就能迈过去的。

她再怎么努力,出身却已经决定了她这个年纪能看到的世界,形成了她目前的眼界,她玩不起摄影,不懂钢琴,没有身边的同学去过那么多地方,甚至之前让她引以为傲的成绩,到这所学校之后也变得平平无奇。

纪念羡慕一切都优秀,都不需要不隐藏,可以坦坦荡荡活着的人,她自卑地将父母藏在身后,她也厌恶将父母隐藏起来,厌恶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的自己,更加厌恶怀揣着觉得他们见不得人自卑心态的自己。

明明都懂,但还是跨不过这无谓的自尊心,所以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没有人比纪念更清楚,什么叫做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可她骨子里的自卑,还是让她成了一个撒谎成性的女孩,她啊,也无比想成为一个自信开朗,大方坦荡的人。

顾郁回看向桑缘,打量几下觉得有趣,“虽然不知道长大后的我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娶的你,但是很凑巧……”

他故意拉长声音,然后撑着手对桑缘说:“你刚好是纪念最想成为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