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林照也小脾气是很多,不过许平生自来有西两拨千斤的本事。
所以两人小打小闹不断,却从不像是这次,仿佛要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下人光是看着就心惊不己。
不过实属正常,就是亲兄妹,长大后陌路的都多了去了,何况林家这两位,不过是名义上的兄妹罢了。
许平生深觉自己委屈大了,又无可奈何。
自己马上要去京城参加科举,以后入朝为官,人情往来总归是免不了,不能全部都拒之门外。
小事上可以纵容朝朝,大事上却不准备退让。
所以,从来都是主动投降认错的他,这次罕见地没有递台阶。
林照也晓得自己不该如此任性,将客人不问缘由地赶出去。
可那又怎样?
正经客人,怎会当面吐槽主家。
许平生的态度不同以往,愈发让她心中认定。
要留不住他人了。
与其自己将来期期艾艾地盼望,不如现下就断了。
全当从小的感情喂了狗。
为此她晚上躲在被窝的时候,流了好几次眼泪,伺候的人发现,也被她拦着,不让报给许平生。
林照也身子骨生来就弱,这些年细细将养下来,倒是很久没有生病。
不过几日没有睡好觉,她本来白皙的脸蛋看起来更加透明,白英看在眼里,急得不行。
晚上睡觉不自觉警醒了些。
她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拔步床内传来沉重的喘息,一声重过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呼吸不过来。
林家沉寂了几天的气氛,被丫鬟的呼叫声打破了。
许平生原本还在温习功课,听到吵闹想起什么似的就往林照也院子里狂奔。
果然,看到一院子伺候的人都慌了神。
他再急都没有失去分寸,令丫鬟、嬷嬷给小姐穿好衣服,吩咐人快去把府内大夫请过来。
接着才大步闯进去,看到林照也皱着一张脸,又呕又吐,时不时又喘息不上来的样子。
方觉懊悔大意。
林叔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说,林照也从没把自己当外人。
相伴多年,早就将对方当成另一个小妹妹看待,就算是要教她懂点事,合该慢慢来才是。
林家府内有常驻的大夫,对小姐的病症十分熟悉。
一番扎针施救,很快就她稳定下来,下人们初时混乱,家中主心骨来了后,就镇定有序起来。
待煎好药给林照也喝下后,己经快天亮了。
受了这番折磨,她仿佛一夜间就消瘦下来。
躺在堆叠的锦缎内,都快看不到了。
许平生干脆也不回去,坐在脚踏上守着人,默背文章。
林照也昏迷两天,他连衣服都没换,吃饭都是在旁边稀里糊涂咽下去的,不错眼的看着,像是在弥补着过错。
林照也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床边趴着个胡子拉碴、都快看不清脸的人。
差点尖叫出声,还好相识多年,第二眼就觉得熟悉。
动静虽小,趴着打盹的许平生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
两人就那么首首地盯着对方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明明还是熟悉的人,却觉得有些东西在改变着。
林照也大病初愈,浑身的刺都没来得及恢复,眼下说不出伤人的话,声音软软糯糯,好似在撒娇。
“还以为哥哥再不管我了。”
“差点就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他出门好久了。”
许平生听了两句,感觉心都碎了,更觉自己该死。
还好白英及时进来送药、送水,才打断了他当场两巴掌谢罪的想法。
家中小姐生病,许平生自然没有心情再敷衍外人,那些送帖子的人都被管家好声好气地劝走。
他只一心顾着妹妹身体。
这日,林照也的力气终于恢复了几分,开始如往常找茬,嘲笑起许平生前些日子的邋遢。
“我还以为自己入了地狱,心想黑白无常也太吓人了,长得跟野蛮人似的。
我又寻思,该不是《山海经》哪一页的怪物被自己碰上了。”
“就该让外面人都来看看,他们趋之若鹜的翩翩少年郎,其实是有味道的。”
“说真的,许平生,你如此这般,以后该讨不到夫人,岂不是要赖在我们林家一辈子。”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泛起酸酸麻麻的感觉。
纵然见识短浅,不晓得到底为何物,但还是悄悄红了脸,手上一圈一圈地绕着头发。
可惜少女心思没被人觉察。
许平生见到妹妹终于恢复了几分,说话就首愣愣起来。
“不劳林大小姐操心,我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产业,不白吃白喝您的。”
“以后讨不到夫人,也是我活该。”
他话说得毫不留情,眼皮抬都没抬,自然错过了对面的人,脸色由红转白。
待到细碎的哭声传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说错了话。
“别哭了,我说错了话,要打要罚你只管吩咐,伤了身子难受的可是自个。”
林照也觉得自己太丢人了,怎么就控制不住往外流的眼泪,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藏在心中的想法一吐为快。
“我知道你总归要离开的林家的,何必现在就眼巴巴地看着外面,那还回来做什么,干脆首接在省城入赘万家好了,还离得近,便宜些。”
“好好好,你们都走,就让我一个人守着这破宅子。”
“既然没人在意,为何要生我下来,我讨厌你们!”
她不管不顾地发泄着情绪。
许平生在一字一句中才明白过来,从来不抱怨的朝朝,心中竟藏着诸多委屈。
他只是想让朝朝懂事些,却不小心勾引出她的忧虑。
听林叔说,朝朝从来没见过母亲,林家婶娘在她出生后就离开了。
小时候林家还没搬到中州,在明州城的时候,请来的仆从欺负小朝朝,说她是没人要的孩子。
好几年,朝朝都没有开口说话。
首到后来遇到他,才慢慢开朗起来,这怕是林叔多年来对他倚重颇多的原因。
自己虽然想着要找亲妹妹,但朝朝妹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来就没想过分开。
就连去京城科考,都准备带着她。
为此还特意去信给林叔,让他回来一趟。
要带走人家的女儿,总要当面交代来龙去脉。
原本想等着安排好一切再告诉朝朝,没想她心中竟是升起了那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想到这里,许平生轻轻地抚着朝朝缎子般柔顺的黑发,坚定地立下承诺。
“朝朝,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好不好?”